之后一月。
李平安寸步不离地守在榻前,每日按时喂药。
许是李太医医术精湛,又或者珍奇药材确有效用,楚公公再没昏厥过去,只是身子愈发浮肿。
本就痴肥的身躯又胀大两圈,躺在床上仿佛一座肉山。
李平安端着药碗轻声道:“爷爷,张嘴,啊——”
楚公公微微张嘴,任由苦涩药汁流入喉中。
一连服用三碗,朦胧模糊的双眼略微恢复,楚公公方才看清跟前少年,十七岁的年纪身姿修长挺拔。
偏偏生了张圆盘似的大饼脸,从俊俏公子哥沦落为路人。
“相貌平庸好啊,咱们做奴婢的哪有资格生的俊俏,咱家这副痴肥模样,不知衬得多少贵人俊俏风流!”
楚公公动了动手指,李平安立刻会意,搀着他从床上站起来。
过去是假装腿脚不便让人搀扶,现在四肢厥冷,筋骨肌肉颤抖萎缩,没人搀扶根本站立不稳。
小步挪蹭到门口,楚公公望着阴沉天色。
“咱家看这雪还得下,兴许十天半月见不到晴。”
“爷爷您慧眼。”
李平安附和一声,指着院里的摇椅:“孙儿从御用监取了些木料,给椅子加了个顶棚,再下雪您就能躺着观赏了!”
“好玩意儿,咱得赶紧体会体会。”
楚公公尝试调用丹田真气,奈何经脉中气血浓如膏脂,重重阻挠桎梏,十成真气运转到双腿只剩下几丝。
李平安真气透体而出,挟裹着楚公公双腿,一左一右向前迈步。
楚公公艰难爬上摇椅,顶棚遮蔽了仰头望天的乐趣,却也不觉得嫌弃,孙儿孝心可比虚无缥缈的云霞让人舒服多了。
“小安子,当年咱家说要死在摇椅上,未曾想一语成谶了。”
李平安宽慰道:“爷爷莫要丧气,李太医不是说了么,他在查阅古籍,定能寻到治疗消渴症的方子。”
日日服用御医开具的方子,非但没见治好,反而症状一日重过一日。
走路需要人搀扶,说话有气无力,短短一月功夫,楚公公就从健步如飞变成行将就木。
楚公公喃喃道:“那厮惯会推诿敷衍,纵使是你下一刻就要咽气,他也会说‘将养些时日便好’。”
李平安问道:“爷爷,藏武阁中可有续命疗伤、起死回生的神功,孙儿这就去取来修习。”
“世上哪有起死回生的神功……”楚公公双目蒙了层薄雾,浑浊模糊,呢喃声中带着释然与不甘。
“这病咱家压了二十多年,一朝发作就是神仙难救,不怨人家李大夫……”
“元妃算个什么东西,愚蠢蛮妇罢了,等咱家出了冷宫,三两年就能辅佐新君执掌大权……”
“可惜啊,神通不敌天数,咱家恐怕完不成陛下交代了……”
“娘娘太过护短,行事易怒冲动,怕不是元妃对手,想来陛下会另有布置,老奴无需多虑……”
李平安静静的守在躺椅旁,听着楚公公絮絮叨叨。
从武德四十三年入冷宫至今,前后五年互相依靠,从戒备到师徒到爷孙。
说两人情深似海未免有些假,但是李平安不会背叛楚公公。
这对于太监来说,已经难能可贵了!
楚公公说着说着,忽然问道:“小安子,你说这世上有命数么?”
李平安摇摇头:“孙儿不知。”